年轻时候,曾在北京天桥游艺场见到过江湖客卖“大力丸”,那厮赤膊扯着嗓子大喊所售祖传神药强身健骨可治百病,惹得人目瞪口呆。据说纯是骗局,有眼力的只看不买。说来怪也不怪,世界上人事纷杂,有真有假,以假乱真联想起来,各行各业,都无例外。
近年来看画展,作品真叫热闹,所画的人胳膊粗于大腿,眼睛长到后脑勺上,肢体分解,五官乱摆,弄得人鬼不分,非驴非马。但人家有理沦说这是什么主义什么派。本人学浅,既看不懂,也看不惯,只呼奈何而已。
绘画是造形艺术,处理形象本有“具象”、“抽象”之分。说来话长,我国古代画中也有人首蛇身、兽首人身、三只眼睛、千只手臂、长着翅膀、生着鳞甲等等脱离现实稀奇古怪的形象,但那些都是属于神话想像,题材为伏羲、女娲、神祗、飞天、干支、星宿……,与上述的生编硬造奇异妄诞的形象,不可同日而语。
具象之画,由来已久,赋物象形,注重真实。根据视觉感应塑造刻画物象,这是艺术表现的根本手法。但掌握尺寸一旦不当,又往往出现平滞,流为格式,缺乏生动气韵;而抽象之画着力于思维意念想像感情,以情立象,任意成形。如此在画家的浮想奇思中,物象脱离基本轨迹,夸张变化,形成非常的形式和美感。形似是美,形不似不一定不美,在似与不似之间更有一方美的天地。关键在于美学观念的树立,观念正情意正,形象则正,否则难免乱生怪胎。按说绘画从发展上观察,在具象的基础上,造形发生变异,甚至出现一定程度的抽象化,本是不可避免,也是值得注重的现象,势不可挡,大可不必认为洪水猛兽。
话虽如此,但目前抽象一派大有真假优劣之分,值得注意。市上所说这类作品的手法,不外乎:一团杂乱的线条,层层叠叠的色块,错综交叉的几何形体,斑斑驳驳的堆砌,空无所有的迷雾等等,偶有人物也躲躲藏藏,似隐似现,大捉迷藏,大耍魔术,强人猜测,令人费解,分明是戏弄观众,他却道艺术的玄妙高超就存在于人们无法理解之中。这理向谁说去?
中国画家没有谁反对创作的变形,变则别开生面,另出新机,是发展,是进步。推崇吴道子、李公麟、梁楷、陈洪绶;推崇刘、李、马、夏;同样重视黄、倪、王、吴;推崇吕纪、林良,同样重视吴昌硕、齐白石。中国画在追求造形美从不停步,且以画马为例:汉人造像,何等概括生动;唐人韩干画马何等真实具体,顺演至元之赵子昂、任仁发,清之郎世宁,又各有风貌;发展到今天徐悲鸿、尹瘦石、刘勃舒、韦江凡,及贾浩义、张道兴、刘大为等愈变愈新,都会受到历史的承认和人民的欢迎。同时,人民的眼睛雪亮,变形越脱离规律和尺度,甚至以丑和怪冒充真善美,则属于欺世勾当,难免不被人识破和鄙弃。
画家表现的是艺术形象。无论是山水、人物、花鸟除具备各自的自然形貌之外,都有着独特的品格神韵。画家必须从二者之中兼收并取,方有成就。如何造形,形成风格,对每一画家是一重大课题。大师齐白石对此早有悟解,一语道破此中玄机:“画之妙在似与不似之间……”接着又说:“过似则媚俗,不似则欺世。”说得何其透彻。从他老人家所画的粗细两方面的作品中,足证造形具象与抽象之妙用。
再说绘画之美,首在树立形象,形象之美不拘一格。随着时、空、人的变迁而生发。古今画坛有以真实为美、以夸张为美、以奇异为美、以稚拙为美的不同风貌,甚而以丑怪为美,丰富多彩。为了形象创新,除了在观念上不断更新,还在技法和工具方面做过并继续做着探索尝试。大家都知道中国画常用的散点透视,以墨代色,以朱作墨,以刷为笔等等,都为形象的翻新起过而且仍在起着作用。
总之,具象和抽象有着微妙不可分割的关系。美的范畴广博宏大,形象之美多姿多彩,成败不在于采用具象或抽象,美与丑之间不容迷惑代替,以假乱真。作为画家理应解放思想,放开手脚。但须不忘清醒头脑、端正态度,才能营造出不负于时代的圣洁的艺术殿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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